第五十七回 索罪犯曲全介弟 赐肉食戏弄条侯 (第1/2页)
却说窦婴入谒太后,报称临江王冤死情形,窦太后究属婆心,不免泣下,且召入景帝,命将郅都斩首,俾得雪冤。
景帝含糊答应,及退出外殿,又不忍将都加诛,但令免官归家。未几又想出一法,潜调都为雁门太守。
雁门为北方要塞,景帝调他出去,一是使他离开都邑,免得母后闻知,二是使他镇守边疆,好令匈奴夺气。
果然郅都一到雁门,匈奴兵望风却退,不敢相逼。甚至匈奴国王,刻一木偶,状似郅都,令部众用箭射像,部众尚觉手颤,迭射不中。
这可想见郅都声威,得未曾有哩!匈奴本与汉朝和亲,景帝五年,也曾仿祖宗遗制,将宗室女充作公主,遣嫁出去,但番众总不肯守静,往往出没汉边,时思侵掠。
自从郅都出守,举国相戒,胆子虽怯,心下总是不甘,便由中行说等定计,遣使入汉,只说郅都虐待番众,有背和约。
景帝也知匈奴逞刁,置诸不问。偏被窦太后得知,大发慈威,怒责景帝敢违母命,仍用郅都,内扰不足,还要叫他虐待外人,真正岂有此理!
今惟速诛郅都,方足免患。景帝见母后动怒,慌忙长跪谢过,并向太后哀求道:“郅都实是忠臣,外言不足轻信,还乞母后贷他一死,以后再不轻用了!”太后厉声道:“临江王独非忠臣么?为何死在他手中,汝若再不杀都,我宁让汝!”这数句怒话,说得景帝担当不起,只好勉依慈命,遣人传旨出去,把郅都置诸死刑。
都为人颇有奇节,居官廉正,不受馈遗,就使亲若妻孥,也所不顾,但气太急,心太忍,终落得身首两分,史家称为酷吏首领,实是为此。
持平之论。景帝得使臣还报,尚是叹惜不已。忽闻太常袁盎,被人刺死安陵门外,还有大臣数人,亦皆遇害。
景帝不待详查,便顾语左右道:“这定是梁王所为,朕忆被害诸人,统是前次与议诸人,不肯赞成梁王,所以梁王挟恨,遣人刺死;否则盎有他仇,盎死便足了事,何故牵连多人呢!”说着,即令有司严捕刺客,好几日不得拿获。
惟经有司悉心钩考,查得袁盎尸旁,遗有一剑,此剑柄旧锋新,料经工匠磨洗,方得如此,当下派干吏取剑过市,问明工匠,果有一匠承认,谓由梁国郎官,曾令磨擦生新。
干吏遂复报有司,有司复转达景帝,景帝立遣田叔吕季主两人,往梁索犯,田叔曾为赵王张敖故吏,经高祖特别赏识,令为汉中郡守,见前文。
在任十余年,方免职还乡。景帝因他老成练达,复召令入朝,命与吕季主同赴梁都。
田叔明知刺盎首谋,就是梁王,但梁王系太后爱子,皇上介弟,如何叫他抵罪?
因此降格相求,姑把梁王撇去,惟将梁王幸臣公孙诡羊胜,当作案中首犯,先派随员飞驰入梁,叫他拿交诡胜两人。
诡胜是梁王的左右手,此次遣贼行刺,原是两人教唆出来,梁王方嘉他有功,待遇从隆,怎肯将他交出?
反令他匿居王宫,免得汉使再来捕拿。田叔闻梁王不肯交犯,乃持诏入梁,责令梁相轩邱豹及内史韩安国等,拿缉诡胜两犯,不得稽延。
这是旁敲侧击的法门,田叔不为无见。轩邱豹是个庸才,碌碌无能,那里捕得到两犯?
只有韩安国才识,远过轩邱豹,却是有些能耐,从前吴楚攻梁,幸赖安国善守,才得保全。
见五十四回。还有梁王僭拟无度,曾遭母兄诘责,也亏安国入都斡旋,求长公主代为洗刷,梁王方得无事。
此数语是补叙前文之阙。后来安国为诡胜所忌,构陷下狱,狱吏田甲,多方*,安国慨然道:“君不闻死灰复燃么?”田甲道:“死灰复燃,我当撒尿浇灰!”哪知过了数旬,竟来了煌煌诏旨,说是梁内史出缺,应用安国为内史。
梁王不敢违诏,只好释他出狱,授内史职,慌得田甲不知所措,私下逃去。
安国却下令道:“甲敢弃职私逃,应该灭族!”甲闻令益惧,没奈何出见安国,肉袒叩头,俯伏谢罪。
这也是小人惯技。安国笑道:“何必出此!请来撒尿!”甲头如捣蒜,自称该死。
安国复笑语道:“我岂同汝等见识,徒知侮人?汝幸遇我,此后休得自夸!”甲惶愧无地,说出许多感恩悔过的话儿,安国不复与较,但令退去,仍复原职。
甲始拜谢而出。从此安国大度,称颂一方。惟至刺盎狱起,诡胜二人,匿居王宫,安国不便入捕,又无从卸责。
踌躇数日,乃入白梁王道:“臣闻主辱臣死,今大王不得良臣,竟遭摧辱,臣情愿辞官就死!”说着,泪下数行,梁王诧异道:“君何为至此?”安国道:“大王原系皇帝亲弟,但与太上皇对着高帝,与今上对着临江王,究系谁亲?”梁王应声道:“我却勿如。”安国道:“高帝尝谓提三尺剑,自取天下,所以太上皇不便相制,坐老栎阳。临江王无罪被废,又为了侵地一案,自杀中尉府。父子至亲,尚且如此,俗语有云,虽有亲父,安知不为虎?虽有亲兄,安知不为狼?今大王列在诸侯,听信邪臣,违禁犯法,天子为着太后一人,不忍加罪,使交出诡胜二人,大王尚力为袒护,未肯遵诏,恐天子一怒,太后亦难挽回。况太后亦连日涕泣,惟望大王改过,大王尚不觉悟,一旦太后晏驾,大王将攀援何人呢?”怵以利害,语婉而切。
梁王不待说毕,已是泪下,乃入嘱诡胜,令他自图。诡胜无法求免,只得仰药毕命。
梁王命将两人尸首,取示田叔吕季主,田吕乐得留情,好言劝慰。但尚未别去,还要探刺案情,梁王不免加忧,意欲选派一人,入都转圜,免得意外受罪。
想来想去,只有邹阳可使,乃嘱令入都,并取给千金,由他使用,邹阳受金即行。
这位邹阳的性格,却是忠直豪爽,与公孙诡羊胜不同,从前为了诡胜不法,屡次谏诤,几被他构成大罪,下狱论死。
亏得才华敏赡,下笔千言,自就狱中缮成一书,呈入梁王,梁王见他词旨悱恻,也为动情,因命释出狱中,照常看待。
阳却不愿与诡胜同事,自甘恬退,厌闻国政。至诡胜伏法,梁王始知阳有先见,再三慰勉,浼他入都调护,阳无可推诿,不得不勉为一行。
既入长安,探得后兄*,方蒙上宠,遂托人介绍,踵门求见,信召入邹阳,猝然问道:“汝莫非流寓都门,欲至我处当差么!”邹阳道:“臣素知长君门下,人多如鲫,不敢妄求使令。信系后兄,时人号为长君,故阳亦援例相称。今特竭诚进谒,愿为长君预告安危。”信始竦然起座道:“君有何言?敢请明示!”阳又说道:“长君骤得贵宠,无非因女弟为后,有些幸遇。但祸为福倚,福为祸伏,还请长君三思。”长君听了,暗暗生惊。
原来王皇后善事太后,太后因后推恩,欲封*为侯。嗣被丞相周亚夫驳议,说是高祖有约,无功不得封侯,乃致中止。
这也是补叙之笔。今阳来告密,莫非更有意外祸变,为此情急求教,忙握着阳手,引入内厅,仔细问明。
阳即申说道:“袁盎被刺,案连梁王,梁王为太后爱子,若不幸被诛,太后必然哀戚,因哀生愤,免不得迁怒豪门。长君功无可言,过却易指,一或受责,富贵恐不保了。”庸人易骄亦易惧,故阳多恫吓语。
长君被他一吓,越觉着忙,皱眉问计。阳故意摆些架子,令他自思,急得*下座作揖,几乎欲长跪下去。
阳始从容拦阻,向他献议道:“长君欲保全禄位,最好是入白主上,毋穷梁事,梁王脱罪,太后必深感长君,与共富贵,何人再敢摇动呢!”信展颜为笑道:“君言诚是,惟主上方在盛怒,应如何进说主上,方可挽回?”连说话都要教他,真是一个笨伯!
阳说道:“长君何不援引舜事,舜弟名象,尝欲杀舜,及舜为天子,封象有庳,自来仁人待弟,不藏怒,不宿怨,只是亲爱相待,毫无怨言,今梁王顽不如象,应该加恩赦宥,上效虞廷,如此说法,定可挽回上怒了。”信乃大喜,待至邹阳辞出,便入见景帝,把邹阳所教的言语,照述一遍,只不说出是受教邹阳。
景帝喜信能知舜事,且自己好摹仿圣王,当然合意,遂将怨恨梁王的意思,消去了一大半。
可巧田叔吕季主,查完梁事,回京复命,路过霸昌厩,得知宫中消息,窦太后为了梁案,日夜忧泣不休,田叔究竟心灵,竟将带回案卷,一律取出,付诸一炬。
吕季主大为惊疑,还欲抢取,田叔摇手道:“我自有计,决不累君!”季主乃罢。
待至还朝,田叔首先进谒,景帝亟问道:“梁事已办了否?”田叔道:“公孙诡羊胜实为主谋,现已伏法,可勿他问。”景帝道:“梁王是否预谋?”田叔道:“梁王亦不能辞责,但请陛下不必穷究。”景帝道:“汝二人赴梁多日,总有查办案册,今可带来否?”田叔道:“臣已大胆毁去了。试想陛下只有此亲弟,又为太后所爱,若必认真办理,梁王难逃死罪,梁王一死,太后必食不甘味,寝不安席,陛下有伤孝友,故臣以为可了就了,何必再留案册,株累无穷。”景帝正忧太后哭泣不安,听了田叔所奏,不禁心慰道:“我知道了。君等可入白太后,免得太后忧劳。”田叔乃与吕季主进谒太后,见太后容色憔悴,面上尚有泪痕,便即禀白道:“臣等往查梁案,梁王实未知情,罪由公孙诡羊胜二人,今已将二人加诛,梁王可安然无事了。”太后听着,即露出三分喜色,慰问田叔等劳苦,令他暂且归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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